透過望遠鏡，我遠遠的就能看到N城模糊的影子，從地平線上緩緩抬升。 戰後，由一部分殘存軍人及政府單位建立的小型居住區，一律以英文字母命名，這N城就是其中一座。在眾多居住區中，有的早已荒廢，徒剩空城、有的被匪徒攻下，成了強盜據點；N城，是少數仍在正常運作，能為居民提供庇護及資源的居住區。 為這些持續運作居住區提供物資，也是我們「生存者」的例行活動之一。畢竟從他們手中獲得藥品及量子武器這種極稀有的物品是最容易且保險的方法，只要雙方都有需求，我們之間的交易就不會中斷。 隨著距離逐漸接近，N城的輪廓也變得越來越清晰；鐵灰色的要塞屹立於地表，厚重的大門上鮮紅的大寫「N」字，宣告這裡就是N城，人類的最後居所。 「N城。」駕駛座上的壯漢「狗熊」突然說道「既能代表核能Nuclear的第一個字母，也能代表人類Human的最後一個字母。做為這核爆末世中人類苟延殘喘的地方，不覺得挺巧合的嗎？」 「沒什麼好巧合的。」坐在小貨車後方的偵查員「夜鷹」沒好氣的回：「你這傢伙總是把腦袋用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比起為這種小事傷腦筋，不如思考該怎麼活下去。」在空中盤旋的三眼鷹「庫洛姆」，彷彿贊同主人的話般鳴叫了一聲。 「你太嚴肅了，在這種時候逍遙才是王道喔。」 「這麼想逍遙過活，你乾脆加入南方的那群瘋子算了，感覺很適合你。」 「那種的我敬謝不敏。他們的行徑我光是用想的就起雞皮疙瘩。」 在他們倆拌嘴的同時，小貨車終於抵達了N城的大門。經過一連串的盤查及檢驗後，我們的貨車才得以進入。雖說N城的良好治安一部份必須歸功於滴水不漏的檢查，夜鷹還是對此相當反感，畢竟身為變異生物的庫洛姆是沒辦法進城的，周遭男人對她色色的眼光也令她非常不悅。 順利進城後，周遭仍和以前一樣，鐵灰色的建築林立，雖然給人一種陰沉的感覺，不過在這末世要求美學什麼的本身就很不實際。我並不討厭這種給人壓力的環境，因為人類若太過安逸是不會成長的，這座鐵灰色的巨城，時時警告著人們不可放鬆警惕，必須繼續為生存而戰。 小貨車經過防疫站、商店、教育機構、住宅區後，來到N城的中心，也就是研究機構、政府單位及倉庫的所在。交涉及搬運物資由狗熊和夜鷹負責，而我則是動身前往研究室，拜訪一位學者。 N城是圍著戰時的研究站建造的，擁有當時最先進的技術及儀器，和其他幾近原始的部落比起來，無疑是最接近戰前人類文明的地區。我一面享受著研究室內舒適的溫度，一面前往生物研究室。 「還不能進來。」擴音器響起那傢伙的聲音，看來他又在搞那些瘋狂的生物實驗，我識趣的在外頭的椅子上坐下。我曾經強迫他讓我觀看實驗過程，結果我整整一個禮拜看到肉就反胃。這傢伙有加入南方那群瘋子的資質。 過了一會兒，實驗室的厚重隔離門緩緩打開，從裡面走出了一位白袍眼鏡男，他無疑就是我要拜訪的對象，人類殘存的頂尖生物學家理查．羅杰。 「是你啊。」他饒有興味地打量著我「我還以為你會被變異生物重構的實驗嚇跑呢？」 「那頂多讓我反胃。我才不會被區區瘋狂科學家的實驗嚇退呢。」 「那麼下次的亞人改造實驗就破例讓你旁觀吧？」 看來是被我鐵青著一張臉的樣子逗樂了，理查轉過身子，他那拼命憋笑的樣子讓人相當不爽。 「我特地來這一趟可不是為了逗你開心。」我沒好氣的說。 「那麼有何貴事？」 我從腰間掏出一個小玻璃瓶，裡頭鮮綠色的液體，是幾天前從那神秘的祭壇中取回來的。現在回想起取得這鬼東西的過程，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幫我解析一下這東西。」 「這啥玩意兒？」 「不知道，只知道似乎有去除輻射變異的功效，所以才拿來給你檢驗。」 聽到「能去除輻射變異」這幾個字，他的表情瞬間認真了起來。 「此話當真？」 「你試一下不就知道了？」 「給我一點時間。」 理查抓來一隻塵鼠，小心翼翼的抽取了微量的液體後注入了老鼠的身體，只見塵鼠那原本褐黃如砂土一般的毛色，由注射處開始逐漸轉白，眼睛也從黑色變成了紅色。然而，發生轉變後沒幾秒鐘，牠便沒了呼吸。 理查注視眼前的結果幾秒鐘後，沒頭沒腦的說：「我說你啊，有聽過『自私的基因』這本書嗎？」 「想也知道不可能吧，我又不是你。」再說，紙質書這種東西可是稀有品，除了一部分得以在戰爭中倖存的文獻及資料外，幾乎找不到了；要不是當代生物學的權威，理查的祖父在戰爭中活了下來，尖端的生物學知識怕是要失傳了。 「天擇說總該知道吧？天擇的單位，並不是群體或個人，而是基因，那本書提出了這樣的觀點。」 「講重點，我的腦袋可沒有跟你一樣好。」我趕緊在理查開始他的長篇大論之前制止他。 「生物的突變，是因為基因序列產生了變化，進一步反映出不同的表徵。好比說順反子的倒反等等，如果擁有這樣特徵的生物成功存活並產生子代的話，這樣的基因便有高機率繼續傳給子代，得以長久的存在。而末日之後的環境，讓某些原本是不利於生存的特徵被保存了下來，進一步形成了現在生物的樣貌。」 看到我一臉呆滯的樣子，理查嘆了口氣，說：「你跟老爸好歹算是朋友，你就沒從他那邊學到一點東西嗎？」 「我除了活下來以外甚麼都不會。」我自豪的說。 「就拿塵鼠做例子。」理查又抓出一隻塵鼠「我們知道塵鼠是由一般的老鼠變異而來，而牠們之間最大的差異即是毛色，對吧？」 「嗯嗯。」 「我想是實驗室中的小白鼠跑到野外後，交配產出的某些子代具有這種特性。雖說原因不明，姑且當作是受輻射影響吧。然後這些土黃色的老鼠，比白色的老鼠更容易生存下去，也更容易將這樣的基因傳給子代，逐漸從根本改變了族群的特徵。」 「喔喔。」雖然這麼說，我實際上還是一頭霧水就是了。 「總之，你帶來的這東西，似乎有讓生物回溯到站前樣貌的效果。不過這樣的結果，似乎是讓生物變得無法適應環境而死亡，當然也有可能只是劑量不足的問題。」理查看著手中的塵鼠嘀嘀咕咕。 「這樣啊，難怪那些生物可以活得好好的...」 「哪些生物？」 在理查的追問之下，我便把那天和夜鷹及新隊員到裂谷中探索，發現世外桃源並找到迷之祭壇，以及在其中沉睡的嬰兒等等娓娓道來。至於為什麼會跟他說，一來我覺得他或許或有頭緒，二來他可是這個時代頂尖的學者，不跟他說好像也過不去。 「祭壇？嬰兒？你確定你沒搞錯。」沒想到這傢伙聽完之後非常激動，一副要把人推倒的樣子湊過來。 「喂喂喂，你是怎麼搞的。」我趕緊將他推開「我也不清楚那是怎麼回事阿。」 「難道...那個計劃真的有人去執行了？」理查慌張的跑進資料存放處，一陣翻箱倒櫃後，抱著一份老舊泛黃的資料跑了出來。 「這啥？」 「Project Eden，伊甸園計劃。」 --- 「所以說，我們要來去D城一趟囉。」 「等等，老大，這樣講沒人能接受的。」 狗熊說的沒錯，包含夜鶯等隊員在內，都露出一副「蛤？你腦袋壞掉了嗎？」的表情。 「咳咳！當然是有報酬的，一個變態科學家出高價要我們到D城取一尊石像，報酬是兩百萬托索！」 「兩百萬！」眾人不約而同的一驚，這種天價足以購買一座軍火庫了。不過這次的任務也確實值得起這樣的報酬。 「我還是覺得不妥，D城現在可是『鎖』的大本營，就憑我們七人...不，八人，鬧鬧下游組織也就夠了，往大本營衝根本是找死。」主力戰鬥員「孤狼」如是說，工匠「溝鼠」和隊醫「狼蛛」也點頭表示同意。 孤狼是隊伍中最強的戰鬥力，自然也很清楚自己的能耐。至於溝鼠，他可是怕死到一個地步，任何需要賭上性命的活動他是絕對不會參與的，會加入我們的小隊也是因為我們能提供生存的保障。 而狼蛛，上次被六腳變色龍襲擊的傷勢還沒有完全痊癒，此刻要是有更多隊員掛彩，會影響到整個小隊的運作，他想必是考慮到這份上才拒絕這份提案。 這下不妙，得尋求其他隊員的支持，我用眼神示意狙擊手「射水魚」，請他幫我說話。 「有什麼關係嘛？感覺很好玩噎？」他說完還不忘向我眨了眨眼睛，輕浮的樣子從入隊以來就沒改過。而他的發言似乎讓孤狼等人的意願更低落了。 這下怎麼辦，我想起理查在實驗室裡告訴我的話「如此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艾麗兒的事也好，世外桃源的事也好。」他不時望向實驗室一角的石像，以及石像腳邊的一隻小泰迪熊，他的眼裡泛著淚光「佛蓋茲，我相信你有能力辦到，奪回這個世界，奪回艾麗兒。」 「叫我『腹蛇』。」我回答「還有，你真的不見夜鶯一面？」 理查沉默了，我就這麼離開實驗室，同時希望下一次見面時，他能給我一個答覆。 總之，雖然帥氣的答應了下來，沒想到第一關就卡關了，我正愁著不知道該怎麼辦時，夜鶯突然開口。 「我同意執行隊長的提案，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夜鶯，大家都知道她是D城出身，當年圍城事件的生還者之一；而殘破的D城沒有挺過「鎖」的第二次進攻，在夜鶯離開一年半後，D城宣告淪陷。原本以會她會最為排斥，沒想到她竟然同意了。 「什麼條件？」基於保險起見，我還是問了。 「事成之後，讓我狠狠揍那個變態科學家兩拳就行。」她笑著說。看來她早就知道幕後使者事理查，才打算撇開心理的不適幫忙的吧。 「揍他五拳都行，這種人就是欠揍。」嘴巴上這麼說，我還滿擔心理查那單薄的身體，能不能承受夜鷹的拳頭。不過把夜鶯丟給我的人就是他，所以我想他這是自作自受。 「其他人呢？」總之，現在已經獲得了夜鶯和射水魚的支持，狗熊基本上是不會反對的，那最後就只剩下...我看向縮在角落，幾天前剛加入隊伍，代號是「甲蟲」的新隊員。 在我們的小隊中，一項提案要被執行必須取提案者以外至少一半成員的同意，也就是說，這個計畫能否執行的關鍵，便是這位新進隊員。 「老大說的，我都同意。」狗熊率先發表了看法，果不其然是支持，他又接著說：「只剩下你還沒發表看法了，甲蟲」 似乎是還不習慣被人稱作甲蟲，新進的少年過了一陣子才意識到有人在叫他，慌慌張張的回過神來，還沒開口，頭就被一旁的孤狼狠狠巴了下去。 「隊長在說話，你發什麼呆？」孤狼不耐煩的看著甲蟲，他一向討厭別人狀況外；正因此，小隊中關係最差的非他和射水魚莫屬。 「非...非常抱歉！我同意執行隊長的提案。」甲蟲慌忙回答。 「是真的同意，還是隨便回答的。」溝鼠也提出質疑「如果真的同意的話，好歹交代一下理由吧。」 我正想制止他們繼續欺負新人，沒想到甲蟲竟然開口回答了這個問題「在探索裂谷的過程中，隊長向我顯示了一個隊長該有的風範，因此我相信他的決定，必然是有助於小隊的。」 聽到他的回答，孤狼似乎釋懷了。就結果而言，票數是五比三，提案通過。 「感謝大家，那麼接下來就是討論具體的做法了。」雖然提案順利通過了，接下來才要面對的才是真正的挑戰，進入D城，取得在城內某處的石像。眾人於是展開了一陣熱烈的討論。 「直接殺進去吧！」 「不行，你以為D城裡面都是什麼人啊？」 「靠孤狼就可以全部打倒了吧？」 「全世界又不是只有我們有特殊能力，別說笑了。」 「果然還是得先腳踏實地的進行調查吧...之後再潛入之類的...？」 「不不不，我們對石像的位置一無所知吧，這種事情可不是光靠在外頭收集情報就可以解決的。」 「那麼臥底呢，派個人混進去裡應外合？」 「感覺這是目前最實際的方法了...不過我們不是沒招惹過他們，身分搞不好已經曝光了也說不定。」 「那就需要他們不認識的人了呢...」 說到這邊，所有人非常有默契地望向新隊員。 「不是吧？！」他哭喪著臉。 「你自己同意的，怪不了別人。」孤狼調侃他。 就這樣，「由新人加入盜賊團打探消息，待時機成熟後一舉取得目標」的計畫，便定了下來。 --- 現在是半夜，涼風吹的我直打顫，不過我有非這麼做不可的理由。 讓新人獨自潛入什麼的，果然還是讓人放不下心，而且D城周遭有沒有埋伏，哨塔的監視範圍等等也還不清楚，要查明這種事，沒有比獨自潛入更好的方法了。我趁著大家熟睡的時候溜了出來，騎上藏在附近的越野摩托，向D城疾駛而去。不知是幸還不幸，我們的據點離D城距離相當近，全速飆車只需兩個小時的車程。看著逼近兩白五十的車速表，我意外的冷靜，只是任憑強風呼呼的吹在身上。 抵達距離D城十公里處後，我找了塊有良好隱蔽作用的大岩石，將摩托藏在後面，畢竟如果回程時找不到就麻煩了。在藏好摩托後，我拿出事前備好，能在荒漠中隱蔽身形的迷彩布罩住全身，由於本次任務以隱蔽為重，我放棄最近剛入手的量子武器，因為那樣會引來太多關注，改為攜帶愛槍SCAR，在確認槍枝狀態良好後，便開始行動。 經過近兩小時的搜索，我大概確認了D城附近所有的哨站及小據點，得到令人相當驚訝的結果，大部分的地方防衛可說是滴水不漏，除了後門以外，可以說是沒有配備任何人手，簡直就像把自己的弱點昭告天下一樣。 雖說就結果而言，這對我們的行動有幫助，不過我的感覺告訴我此事必定不單純，必須加以探查。 經過一番搜索，仍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眼見時間不早，我正打算放棄繼續調查時，某樣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名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臉熱很差，看起來像是難民的男性，他倒在草堆中，似乎相當難受的樣子。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他重複著這句話，我趕緊像他跑去。他估計是被盜賊襲擊，已經奄奄一息了。 「還有意識嗎？」我問他，他一臉虛弱的看向我。 「大概...快不行了吧。」他苦笑著。 「有沒有什麼話想對什麼人說？」在這個末世，這是看到將死之人的禮節，人命實在太過廉價，我們只能用這種方式來通知一個人的死。 「你...叫什麼...名字？」他微笑著說 「威廉。威廉．佛蓋茲。」我回答「你沒有什麼其他的想要...」突然間，一股冰冷的感覺傳入腦中，一把亮晃晃的小刀插入了我的下腹部。 「威廉．佛蓋茲。」他笑著說「永別了。」